【译文】黄直问“戒慎恐惧是达到和的状态还是达到中的状态?”先
【译文】黄直问:“戒慎恐惧是达到和的状态,还是达到中的状态?”先生说:“是和上用功。”黄直说:“《中庸》讲致中和,为什么不致中,却去和上用功?”先生说:“中和是一体,内部没有偏倚。稍微发出来,自然没有乖离。本体上怎么用功?必须从他发动处用功,才用得上力。达到和就是达到中。万物化育,就是天地各得其位。”黄直没有理解。先生说:“不必在文义上咬文嚼字,中和是不能分开的。比如火的本体是中,火照耀事物的地方就是和。举起火把,火的光芒自然就照耀事物,火与照耀怎么分得开?所以说中和是一体。近来儒者也有人认为戒惧就是慎独,不是两件事。但不知道以这个达到和也就是达到中。”另外一天,欧阳德对黄直说:“未发是本体,本体自然是不发散。比如人可以发怒,我虽然对他发怒,但怒气不过火,也应当是本体未发状态。”后来黄直把崇一的说法拿去请教先生,先生说:“这种说法是在讲结果。子思说发和未发,正是要在发出时用功。”
【25】艾铎问:“如何为天理?”先生曰:“就尔居丧上体验看。”曰:“人子孝亲,哀号哭泣。此孝心便是天理。”先生曰:“孝亲之心真切处才是天理。如真心去定省问安,虽不到床前,却也是孝。若无真切之心,虽日日定省问安,也只与扮戏相似,却不是孝。此便见心之真切,才为天理。”
【译文】艾铎问:“怎么做才是天理?”先生说:“就从你守孝这件事上去体验。”艾铎说:“为人之子,孝顺尊亲,哀号哭泣。这个孝心就是天理。”先生说:“真真切切孝顺尊亲的心才是天理。如果真心去早晚问安,虽然没有到床前,也是孝顺。如果没有真切的孝心,虽然天天早晚问安,也就和演戏一样,不是孝。由此可知,真真切切的心才是天理。”
【26】直问:“颜子择中庸,是如何择?”先生曰:“亦是戒慎不睹,恐惧不闻。就己心之动处,辨别出天理来。‘得一善’,即是得此天理。”后又与正之论颜子“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”。正之曰:“先生尝言:‘此是见得道理如此。如今日用,凡视听言动,都是此知觉。然知觉却在何处?捉定不得。所以说“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。”颜子见得道体后,方才如此说。’”
【译文】黄直问:“颜回选择中庸,请问如何选择?”先生说:“也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保持谨慎,在别人听不到的地方保持敬畏。从自己的内心活动中去辨别天理。‘得一善’就是得到这个天理。”后来又和黄正之讨论颜子“要想再向前迈进一步,又不知怎样着手了”。黄正之说:“先生曾说:‘这是理解了圣人之道后才如此。如今日常用功,凡是视听言动,都是这个知觉。然而知觉在哪里?把捉不得。所以说“要想再向前迈进一步,又不知怎样着手了。”颜子见到大道本体后,才这样说。’”
【27】直问:“‘物有本末’一条,旧说似与先生不合。”先生曰:“譬如二树在此,一树有一树之本末。岂有以一树为本、一树为末之理?明德亲民,总是一物,只是一个工夫。才二之,明德便是空虚,亲民便是袭取矣。‘物有本末’云者,乃指定一物而言。如实有孝亲之心,而后有孝亲之仪文节目。‘事有终始’云者,亦以实心为始,实行为终。故必始焉有孝亲之心,而终焉则有孝亲之仪文节目。事长、事君,无不皆然。自意之所着谓之物,自物之所为谓之事。物者事之物,事者物之事也,一而已矣。”
【译文】黄直问:“‘物有本末’一节,先前的学说似乎和先生所讲的不一致。”先生说:“譬如两棵树在这里,一棵树有一棵树的本末。岂有把一棵树做本,另一棵树做末的道理?明德亲民,都是一个东西,就是一个工夫。一旦把它们分开,明德就是空虚,亲民就是逢场作戏。‘物有本末’,是就一个具体事物而言。比如确实有孝亲的心,然后才有孝亲的各种礼节程序。讲‘事有终始’,也是以实实在在的心作为开始,实实在在的行动为终点。所以必须一开始有孝亲的心,最终才有孝亲的礼仪程序。侍奉长辈、侍奉君主,都是这样。从意念所附着的角度来说称之为物,从作用于事物而言叫做事。物是事情中的事物,事情是关于事物的事情,都是一体的。”
【28】先生曰:“朋友相处,常见自家不是,方能点化得人之不是。善者固吾师,不善者亦吾师。且如见人多言,吾便自省亦多言否?见人好高,吾自省亦好高否?此便是相观而善,处处得益。”
【译文】先生说:“朋友之间相处,常常看到自己的不对,才能指点出别人的不对。善者固然是我的老师,不善者也是我的老师。比如看见别人话很多,我就反省自己是否也话多?看见别人好高骛远,我反省自己是否也好高骛远?这就是互相考察而达到善,随处获益。”
【29】先生曰:“至诚能尽其性,亦只在人物之性上尽。离却人物,便无性可尽得。能尽人物之性,即是至诚致曲处。致曲工夫,亦只在人物之性上致,更无二义。但比至诚有安勉不同耳。”
【译文】先生说:“至诚能够充分发挥本性,也只有在人和物上才能充分发挥本性。离开人和物,也就没有本性可以去发挥了。能够充分发挥人和物的本性,就是至诚致曲的地方。致曲工夫,也就是在人和物的本性上去实现,再没有其他理解。但和至诚相比,有‘生知安行’与‘困知勉行’的区分。”
语出《中庸》第二十二章:“唯天下至诚,为能尽其性;能尽其性,则能尽人之性;能尽人之性,则能尽物之性。”
致曲:语出《中庸》第二十三章:“其次致曲,曲能有诚,诚则形,形则著,著则明,明则动,动则变,变则化,唯天下至诚为能化。”
【30】先生曰:“学者读书,只要归在自己身心上。若泥文着句,拘抅解释,定要求个执定道理,恐多不通。盖古人之言,惟示人以所向往而已。若于所示之向往,尚有未明,只归在良知上体会方得。”
【译文】先生说:“学者读书,只要在自己身心上用功。如果拘泥于文句,咬文嚼字,一定要追求一个不变的道理,恐怕多有不通。通常古人的言论,只是告诉人所追求的目标而已。如果对于所揭示的目标,还有不明白,只有回到良知上体会才能得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