场事既竣，余妄意必第，自谓此后当料理姬事，以报其志。讵十七日，忽传家君舟抵江干，盖不赴宝庆之调，自楚休致(19)矣。时已二载违养，冒兵火生还，喜出望外，遂不及为姬谋去留，竟从龙潭尾家君舟抵銮江。家君阅余文。谓余必第，复留之銮江候榜。姬从桃叶寓馆仍发舟追余，燕子矶阻风，几复罹不测，重盘桓銮江舟中。七日，乃榜发，余中副车(20)，穷日夜力归里门，而姬痛哭相随，不肯返，且细悉姬吴门诸事，非一手足力所能了。责逋者见其远来，益多奢望，众口狺狺(21)。且严亲甫归，余复下第意阻，万难即诣。舟抵郭外朴巢，遂冷面铁心，与姬诀别，仍令姬返吴门，以厌责逋者之意，而后事可为也。

阳月过润州，谒房师郑公，时闽中刘大行自都门来，陈大将军及同盟刘刺史饮舟中。适奴子自姬处来。云：姬归不脱去时衣，此时尚方空在体。谓余不速往图之，彼甘冻死。刘大行指余曰：“辟疆夙称风义。固如负一女子耶？”余云：“黄衫押衙，非富平仙客所能自力。”刺史举杯奋袂曰：“若以千金恣我出入，即于今日往！”陈大将军立贷数百金，大行以参数(22)斤佐之。讵谓刺史至吴门，不善调停，众哔决裂，逸去吴江。余复还里，不及讯。

姬孤身维谷，难以收拾。虞山宗伯闻之，亲至半塘，纳姬舟中。上至荐绅(23)，下及市井，纤悉大小，三日为之区画立尽，索券盈尺。楼船张宴，与姬饯于虎疁，旋买舟送至吾皋。至至月之望，薄暮侍家君饮于拙存堂，忽传姬抵河干。接宗伯书，娓娓洒洒，始悉其状，且即驰书贵门生张祠部立为落籍(24)。吴门后有细琐，则周仪部终之，而南中则李宗宪旧为礼垣者与力焉。越十月，愿始毕，然后往返葛藤，则万斛心血所灌注而成也。

壬午清和晦日，姬送余至北固山下，坚欲从渡江归里。余辞之，益哀切，不肯行。舟泊江边，时西先生毕今梁寄余夏西洋布一端，薄如蝉纱，洁比雪艳。以退红为里，为姬制轻衫，不减张丽华桂宫霓裳也。偕登金山，时四五龙舟冲波激荡而上，山中游人数千，尾余二人，指为神仙。绕山而行，凡我两人所止则龙舟争赴，回环数匝不去。呼询之，则驾舟者皆余去秋浙回官舫长年也。劳以鹅酒，竟日返舟，舟中宣瓷大白孟，盛樱珠数厅，共啖之，不辨其为樱为唇也。江山人物之盛，照映一时，至今谈者侈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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矧：况且。

麻姑：传说中的女仙，见葛洪《神仙传》。

神女：巫山神女，见宋玉《神女赋》。

夷光：越国美女，见晋王嘉《拾遗记》三：“越又有美女二人，一名夷光，一名修明，以贡于吴。”

洪度：唐代名妓薛涛，字洪度，颇具诗才。

茕茕粥粥：指失去同伴孤独无依的神情。粥粥，鸟相呼声。

吞鸟梦花：比喻文人的文思丰富。

双成：董双成，传说中的仙女。因小宛姓董，故以双成比之。

颉颃：鸟上下飞腾的样子。引申为不相上下的意思。

陈姬：名妓陈圆圆。